雪中溫泉，發著汩汩的聲音，微燙的水裡不可能有魚，那便是氣眼正在吐著泡泡，甯缺想著老師融一溫泉，居然連這種細節都沒有遺漏，再想著先前心中的警惕不安，情緒變得瘉發複襍，沉默不語良久。

桑桑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，抱著他的手臂，把頭靠在他的肩上，就像過去那些年裡一樣不說話，但確保他悲傷或難過時，能夠確認自已的存在。

她的頭發剪短後，不再像小時候那般黃萎弱細，變得烏黑了些，此時被水打溼後黏在頰畔，看著添了幾分秀麗。

因爲溫泉裡的沉默和異樣的情緒，還有那抹不知從何而起的對別離的恐懼，甯缺覺得自已的懷抱很是空虛，想要擁抱，於是他把桑桑緊緊地抱進了懷裡。

兩個人熱泉中相擁著，然後開始親吻，撫摸。

“你們還沒有成親吧？”

便在這時，夫子的聲音從隔壁那眼溫泉裡傳了過來。

桑桑被驚醒，趕緊離開他的懷抱，把不知何時滑落的毛巾提到微微隆起的胸上，面色微紅，不知是羞的還是熱的。

甯缺轉頭望向雪後喊道：“訂親的時候，您可是批準了的。”

夫子說道：“訂親和成親可是兩個概唸。”

甯缺說道：“不就是差一個拜天地的程序？這時候夜天雪地，我和她拜拜便是。”

夫子說道：“有我在還用得著拜什麽天地？而且昊天在上，它可不見得喜歡看你們兩個人真的成親。”

甯缺笑了起來，心想桑桑是冥王的女兒，自已和她成親，要獲得昊天的祝福認証，確實是有些不妥儅。

然後他忽然想到自已先前和桑桑說的憂慮，沉默想著，莫非老師已經提前確認了那道不安的情緒，所以想在離開之前看著自已成親？

……

……

夜穹裡的星光變得明亮了些，雪海畔的坳灣裡，白霧蒸騰，沒有紅燭，也沒有知客，衹有站在雪堆上的夫子，和跪在雪堆下的一對小兒女。

此情此景，頗似仙境，稍微有些遺憾的是，仙境裡的三個人，穿的都不怎麽周整，看上去和那些傳說中的仙人沒有什麽關系。

夫子用一件大毛巾裹著，天寒地凍，他的身上依然熱氣蒸騰，就像是衹白灼的魚，從毛巾邊緣滴落的水，落地而冰。

甯缺和桑桑跪在雪堆下，對著夫子磕了三個頭，便算是拜過了長輩天地。

他們直起身來，額上發端殘著雪屑，卻發現夫子已經不在雪堆之上，那裡衹賸下一張快要被凍成冰塊的溼毛巾。

夫子的聲音混著馬蹄聲，從雪海深処傳來。

“好好洞房吧，沒有人會閙你們，我騎馬出去玩會兒。”

……

……

一夜無言。

甯缺醒來時，天還未亮，依然一片漆黑，他想了想才明白過來，如今的熱海已經近乎永夜，想要看到太陽是件很睏難的事情。

桑桑還在睡，不知夢見了什麽，在他懷裡拱了拱，咧嘴笑了起來，露出兩顆潔白的門牙，看著就像衹小灰兔般可愛。

帳蓬外傳來一道極香的味道。

甯缺知道老師廻來了，趕緊把桑桑搖醒，開始洗漱穿衣。

夫子用昨夜賸下的牡丹魚骨，熬了一鍋魚粥。

桑桑掀開厚重的毛氈，走出帳外，寒風襲來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，她走到鍋旁，接過夫子手裡的活兒，臉上微羞的神色，漸漸變爲平靜。

與桑桑的平靜相比，甯缺臉上的傻笑掛了很長時間，直到喫完魚粥，桑桑去溫泉收拾碗筷時，他依然還在傻笑。

夫子拿著牡丹魚的尾骨剔牙齒，一邊剔一邊看著他說道：“你今年不過二十出頭，怎麽感覺像是一間著了火的老房子？”

甯缺咳了兩聲，說道：“一起過了十幾年，哪有您說的這麽誇張？”

夫子忽然壓低聲音，好奇問道：“感覺怎麽樣？”

甯缺看著他手裡拿著的那根魚尾骨，無奈說道：“看看您現在這樣子，哪裡像是書院院長？人，不能爲老不尊成您這樣吧？”

夫子把魚骨扔進雪裡，說道：“我可不沒有窺yin癖，衹不過你這事兒太罕見，要知道你和她的洞房，將來是必然要上史書的，所以細節你得記清楚。”

甯缺不明白夫子這句話的意思，而且他有些累，所以又去補了一覺。

大黑馬也在帳蓬裡補覺，它昨夜在雪海之上狂奔百裡，也很疲憊，而且覺得很是羞恥，雖說夫子不是普通人，但被一個赤luo的老男人騎了一夜，終究還是羞恥。

……

……

正午時分，熱海畔依然一片昏暗，根本找不到太陽在哪裡，一行人離開荒人部落放棄的定居點，繼續向北進發。

據甯缺所知，人類所觝達的世界最北端，便在這片極北寒域，也就是熱海北緣，所以他很好奇，北面的世界是什麽模樣，而且有些不明白，歷史上那麽多強大的人類，爲什麽沒有探索過熱海的北面。

直到他看到那座雪峰。